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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惡語傷人六月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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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惡語傷人六月寒

找了個沒人的時候,小蝶把路亞和陳颯從前的事告訴了二姑,雖然是簡略過後的版本,二姑還是愕然不已,半天合不攏嘴,然後很心疼地摟摟她,拽了一句洋腔:“My poor thing.(我可憐的小東西。)”

小東西跟二姑商量:“所以我想搬出來,去你家住段日子,然後重新找房子。”

“怎麽跟我你家你家的,想住多久就住多久。”二姑附在她耳邊小聲提點,“不過你一會兒最好直接問你二姑父,他也喜歡你來住,但是房子畢竟是他的,你直接跟他打個招呼,也是尊重他,可是?”

小蝶點點頭,然後給蘭珍發了條微信,說一回去就要搬,是她提前終止租賃,按照最初的約定,最後一個月的房租她不要了。

她回來奔喪,只告訴了蘭珍一個人。

蘭珍等到多倫多的早上才回:“家裏一切好嗎?這裏的事等你回來再說,不急的。”

小蝶也不知道房東知不知道自己和陳颯的風波,想了想,還是告訴了她:“其實我跟 Sabrina 吵翻了,回去跟你細說原因,但是我真的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她。我回去後,會先住我姑姑家,等她哪天不在,我再去收拾東西。”

蘭珍回了個傷感的表情符號:“你要做什麽決定都可以,不過一切都還是等你回來再說,好嗎?到時如果你真的決定不住,最後一個月的房租,我會退給你。”

令小蝶萬萬沒想到的是,等真回去了,房東和陳颯兩個人的房間都不住人了。

婚後,蘭珍理所當然地和先武搬去附近短租的那個公寓。搬進來一年多,頭一回,小蝶看見蘭珍的房間沒鎖門,裏頭還剩下個怪秀氣的木制矮櫃。

可是次臥那個女人呢?

雖然一想到她,心裏就悲憤交加、跟害了瘡似的辣痛,可一看到她陡然空了的屋子,小蝶心裏還是空落落的。

而且不知是不是東西都搬空了,次臥那女人房裏慣有的淩亂也驟然消失,好像從沒住過這人似的。蘭珍一定在她走後,回來收拾過。

她搬回家跟她媽住了,還是另找了新地方?

蘭珍下班後趕來,才解了她的疑惑——次臥那女人搬去安童那裏了。

怎麽這麽突然?這麽迅雷不及掩耳?沒想到她倒比自己果斷。小蝶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。

問了一些小蝶回國的情況後,蘭珍方小心翼翼地說:“其實,颯布裏娜蠻後悔那天對你講的話的。”

“後悔?”小蝶一想到那晚她那副張牙舞爪的母夜叉樣,胸口還是氣得要鼓包,“那她一開始就不要講!說出去的話,潑出去的水,她都多大了,不知道嗎?老實說,我現在一想到可能哪天走在大街上會遇見她,心裏就特別焦慮,那都不是恨,就是不想見!”

蘭珍很有同理心地點點頭,等小蝶情緒略略平覆了些,才嘆了口氣:“真沒想到你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。不管怎樣,現在你還要搬嗎?反正她已經搬走了,不如你就留在這裏好了。我倒不是說怕找新租客麻煩,而是覺得你搬來搬去也蠻麻煩的,而且我相信你在這一帶,也找不到比我這裏更便宜的地方了,是不是?”

小蝶點頭笑,確實,蘭珍這兒的租金在整個羊糞池少找得便宜,還帶家具呢。這裏租房,多數時候都得自備家具。

房東又說:“現在兩個臥室都空出來,假如你要留下,可以搬去主臥,有自己的洗手間和浴室。然後我會把她那一間租出去,‘蛋’就不用再租了,我會把簾子撤掉。你覺得這樣好嗎?”

“好是好,可我過幾個月又要讀書了,怕花銷太大。”小蝶老實交待。

“哦,這個你不用擔心的,房租還是和你現在一樣。”

“啊?”小蝶詫異,“這不行這不行!”

蘭珍笑道:“你就不要跟我推辭了,我還有事情要拜托你。如果你留下,我會再找一個你能接受的新租客,到時我想讓你幫我照看下房子,因為你對這裏一切都熟悉了,而且做事情一直蠻有條理、蠻細致的。”

“那也不至於便宜那麽多,這都快便宜一半了。”小蝶知道在羊糞池租一間主臥的價格,還帶著獨立的衛生間。而且共管公寓能有什麽可照看的?頂多就是看著新人別搞破壞。

蘭珍卻又笑道:“不要忘了,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,就算我要多收你房租,賈思騰也不會讓的。而且不瞞你說,我們現在結了婚,是兩個人的工作和收入了,如果房租收入太高,也會疊加到我們的年收入上,稅也會很高,就...沒什麽太大差別。”

小蝶又想了想,這才答應下來:“你們現在天天忙著看房子也挺費功夫的,這樣吧,你要信得過我,我幫你在網上招租唄。”

“你確定?如果你不介意,當然好啊。”小蝶辦事細心,蘭珍一百個放心。

小蝶淺笑了一下。

蘭珍看她的表情松快一些,試探著問了句:“你和你男朋友的事,有想好怎麽去面對或處理嗎?”

小蝶斂了笑,聲音很低:“大概有數,還沒下最後的決心。”

蘭珍點點頭,沈吟片刻,口吻很是懇切:“你知道我這個人,一向不喜歡對別人的事情隨便發表意見,除非是你問我。但是今天,我確實想給你一些忠告,作為一個朋友,一個姐姐和一個過來人。”

小蝶望著她:“沒關系,你說。”

“我是覺得,撇開颯布裏娜和那個人先前的關系這樣的突發事件不談,作為一個旁觀者,我有看到你在這段關系裏從頭到尾都很吃力、很掙紮、患得患失,哪怕你要提高英文,這種本來可以很美好很積極向上的一件事,你的出發點都顯得有點——”房東姐姐頓了一頓,還是吐了口,“卑微。”

小蝶點點頭,又垂了頭,淚水“啪啪”打在衣服前襟上、地上,在蘭珍面前,她不用掩飾什麽。

“當然,我絕不是說,你一定要跟他分手。”蘭珍強調,“我只是想建議你,把這次的事件作為一個機遇,以後真誠地面對自己內心的訴求,也要勇敢地把這些訴求去告訴對方。不管你自己認為會有多普通、多瑣碎,或是被他看不起,只要他足夠愛你、尊重你,他就會去聆聽。人要活得瀟灑一些,你說呢?”

小蝶又點點頭。須臾,擡起淚眼,給了蘭珍一個肯定又篤定的眼神。

送蘭珍下樓時,她忽然想起什麽,問:“颯布裏娜不是因為我提出要搬,所以想做好人,才自己先搬出去的吧?” 她可不接受這份同情。

“哦,不是,當然不是。” 蘭珍難得撒謊,“她已經打算搬去安童那裏很久了,之前沒有搬是因為上課要坐地鐵,住太遠不方便。現在她要畢業了嘛,也不一定要住在離地鐵近的地方了,就搬去她男朋友那邊,以後就住那邊。”

她現在還不敢告訴小蝶,雖然架吵贏了,那晚陳颯下樓後,還是跟安童氣呼呼地又發洩了一通。

可沒過幾個小時,氣一消,她就後悔了,又拉著安童一通糾結:“我話說得是不是有點重?”

一直沒怎麽發言的安童瞅她一眼:“你保證不發火,我就告訴你。”

“你說,我不發火,保證!”陳颯對天豎起一只巴掌。

話音未落,安童就數落開了:“你咋能說那些話呢!太傷人了!她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姑娘,才二十多歲,一個人擱(gě)加拿大呆著,又聽到這麽個事兒,心裏該有多難過?一不小心說錯了話,是可以原諒的。”

“可她說我媽!”陳颯有些氣虛地為自己辯解。

“其實,要不知道你跟那人啥關系,單看阿姨那天的行為,確實有點怪。”

“嘿!你吃了豹子膽了?不怕我告訴我媽?”

安童一鼓嘴:“你要告狀,那我不說了。”

“說說,接著說。”女友哄。

“你走的時候,她是不是還坐在地上?”

“我讓她坐床上,她使小性,不聽!難不成我還去拉她起來啊?”

“哎呀,你這人,你就拉她一把能咋的?你還給她扔地上不管!唉!”安童搖頭。

“行了,有完沒完!”陳颯沒頭雞似的在屋子裏亂轉,“哎,要不我明天再回去一趟,跟她道個歉?”

“我覺得你還是等兩天,讓她緩緩,消化消化。”

陳颯耐著性子,真等了兩天。

第三天一下課,就往家趕,誰知一進家,就發現小蝶擱在客廳一角的兩只大箱子都不在了。

這丫頭搬進來那會兒,本來是要把行李箱放蘭珍的儲藏室的,無奈蘭珍小小的儲藏室塞得實在太滿,她的兩只大箱子只能擱在客廳了。出來進去了一年多,都看習慣了,突然空出一片地方,叫人心裏怪不習慣的。

難道她又去她姑家了?那也用不著拖兩只大箱子啊。

陳颯心裏一墜。

等蘭珍回來搬東西時一問,才知道那丫頭回國奔喪去了,心裏更不好過了:“回去這麽倉促,還拖兩個大箱子?”

“可能是要回去多買點東西吧。”一點不知情的蘭珍分析。

陳颯糾結片刻,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地把那晚的事告訴了房東。

蘭珍聽完,大為震驚——為她那晚那些沒底線的話,然後也把她數落了一頓,和安童的話大同小異:“小姐,誰遇到這樣的事都會很痛苦,何況她才餓(二)十幾歲,又是一個人在國外,你真的沒必要那麽口不擇言。不是有句話嗎?惡語傷人六月寒!你不是懂很多傳統文化什麽的嗎?這個道理不知道?而且你不是還一直叫她什麽‘小丫頭’?為什麽不可以像姐姐一樣包容一下呢?算了,不跟你說了,唉,你這張嘴!”

“你怎麽跟安童一個德性。這種事情,我也是受害者,好不好?”陳颯嘀咕,為自己不平。

“但你是母超人啊,刀槍不入,”蘭珍一點不留情面,“又有那麽愛你的男友在身邊安慰你,還需要我額外的安慰嗎?而且這件事你也吵贏了,不是嗎?”

“嘿!”

沒過幾天,就傳來小丫頭要搬家的消息,雖然在意料之中,陳颯還是十分驚訝。

她馬上給小丫頭發微信,可是小丫頭已經把她拖入了黑名單,她心裏一陣難過愧悔:“我等她回來,回來我跟她當面解釋!當面道歉!我下跪道歉!”

蘭珍馬上勸止:“我覺得現在可能不是最好的時機,因為你沒有辦法改變那個人不是你前男友的事實,也沒法收回你那晚講的那些話,不是嗎?” 又補了一句,“有的時候,你必須把一切交給時間,讓時間去沖淡它,也許幾個月,也許幾年。”

就是要等唄,陳颯最不擅長的就是等。還還還...得等幾個月?幾年?她一陣捶頭打嘴地抓狂。

蘭珍忍住笑,知道她那急性子就怕等,所以故意補那麽一句話,成心要治治她那張沒過濾器的嘴。

她萬萬沒想到,第二天,陳颯就告訴她:“讓小丫頭別折騰了,我搬。”

蘭珍一楞:“你確定?”

“確定,我搬去密西沙加跟安童住。”那位心有不甘地嘆口氣,“媽的,前幾個禮拜,你說要結婚搬去西邊的時候,我還說到時候帶她坐‘夠’(安大略省大金馬蹄地區公交系統)去看你的,沒想到我竟然先你一步搬到這種要坐‘夠’的、鳥不拉屎的地方。”

蘭珍咯咯笑:“密西沙加也還好吧?沒有那麽鳥不生蛋吧?” 她想,這個急性子的家夥,做什麽決定都是一念之間、心血來潮的。

大概是連日在兩個時區的奔波疲累,又加上心情抑郁,回來又沒工夫倒時差,立刻就得上班,沒兩天小蝶就病了,回診所上班的一場治療中,她忽然沒來由地狂咳不止,握著器具的手一抖一抖的,趙醫生不得不讓她回家休息。

回家後,她去樓下“邵博士”藥店買了點咳嗽糖漿,喝下飽飽睡了一個長覺。

醒來時,已經快夜裏了,羊街上難得的清凈。

她後悔把白天睡過去了,清醒的大腦將使這個夜晚變得更加苦痛又漫長。

手機上有一個路亞的未接來電,還有他的一條短信——一個非常委屈的表情符號。

她把手機丟到一旁,不能看,再看下去,怕是要意氣用事。

才二十多歲的年紀,她已經體會出來了,女人要是愛一個男人,就像脫了手的秤砣似的,不管不顧地跌落下去,無法自拔。

每次和他在一起,她從身到心、從頭發絲到腳趾蓋都還帶著顫栗。一年了,還是如此。

他是個讓她舍不下的人。

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,光想想可能要離開他的念頭,她心裏就刀割似的。

他是第二天傍晚,在診所門口等到了剛下工的她。

“我們去吃個飯吧,邊吃邊聊。”他提議。

“現在還不餓。”她確實沒胃口,然而她真正怕的是,那會變成最後的晚餐。

“那我帶你去喝點東西。”他又提議。

她望一眼他的車,立刻想到那陣令她反胃的檸檬味,於是指一指隔壁的平價咖啡店 Tim Hortons:“就進裏頭說吧。”

“你想喝點什麽?”進去後,他問。

“隨便,”她很隨便地說,“不是黑咖啡就行。”

他去買了兩杯法式香草,她喝了一口,馬上擱下,燙嘴還甜得齁人。

“你這禮拜去哪兒了?我每天這時候都來,老見不到你。”他真是一臉關切。

“家裏有點事,我回國了。”

“家裏都還好嗎?”

“我爺爺過世了。”

“啊。”路亞很震驚,片刻,才問,“你跟爺爺親嗎?”

她點點頭。

”我跟姥爺親,姥爺過世的時候,我也挺難受的,現在還能常夢見他。”他倒挺有同理心。

小蝶冷眼望著他,想起上一次他跟她這麽掏心窩子好像還是在矽谷那一晚,他說他討厭聖誕節,討厭看著別人家房子外頭的聖誕樹、彩燈什麽的,因為那讓守著母親過節的他心裏荒涼。

那已經是快半年以前的事了。

半年交一次心,不夠,太不夠了。她心裏忽然很冷靜。

“小蝴蝶,”他又說,“這些天,我仔細想了想我們,還有我和颯琳娜——颯布裏娜的事。”

不等他接著說下去,她就打斷他,沒頭沒腦地問了句:“你學的是 engineering science(工程科學)?”

他有些不明所以,頓了一頓,說:“對啊。”

“哦,”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然後望著他,帶了點笑,“其實,我是前不久才知道的。”還要感謝陳颯慷慨分享她和他的“風花雪月”,她才知道,她這男朋友大學的專業叫“工程科學”。

“可是我記得咱們剛約會的時候,我跟你說過。”他糊塗了。

“也許。可是我那時候英文太差,知識面也很窄,沒聽懂那是什麽,也不好意思問,就沒記住。”

他沒見過這麽直白的她,一下楞住了。

“不光那個,一開始我們在一起的時候,你說的很多東西我都不懂。”她一副破罐子破摔似的坦然,“你做的工作我到現在也沒完全弄明白,什麽前端後端編程碼農軟件工程師,我都一竅不通,背地裏上網搜了,還是不懂。”

“你為什麽從來不告訴我?”

她把玩著咖啡杯上的隔熱套:“要面子,要尊嚴,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個繡花枕頭。”

他望了她一會兒,很認真地說:“我從來沒覺得你是個繡花枕頭,我只是覺得——你在我面前不太放得開,一直都是。”

原來...原來他一直都看得出來。她的嘴唇微微打起顫,她暗自咬緊嘴唇裏頭的一塊嫩肉,不讓那顫抖得過於明顯。

一度沈默之後,她鼓起勇氣重新開口:“那是因為和你在一起,我一直沒有安全感。”

他怔怔望著她,一時不知如何作答。

她擡起眼,淚水蒙了上來,讓她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起了一層霧,煙雨朦朧的:“大概你太自信、太有野心、我很仰慕你,可是每次你說什麽去矽谷,回國創業什麽的,我都膽戰心驚,害怕有一天,我會把握不住你,會失去你。這段時間,我也想了很多,我不想再要那種感覺了,我想暢暢快快地做一回自己,只做我自己。”

她的淚水無聲地落了下來,心裏卻有一種奇異的舒暢。

他完全懵了,也十分震動。

他們在一起這麽久,要真說她有什麽讓他特別驚訝和意想不到的時刻,大概就是這時候了。

她覺得真滑稽。 (下一章就是大結局啦,我們到時見!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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